后皇嘉树，橘徕服兮。受命不迁，生南国兮。
——屈原《九章?橘颂》
我总爱把吃完的柑橘籽儿往花盆里丢，想着即使长不成果树，长成小盆栽也不错，可惜极少有发芽的，即使有发芽的，也养不了几天就萎了。去年初从网店里买了一棵柚子树，据说是8年苗，到手才发现小得可怜，还不及我高。今年又在花鸟市场买了两棵结着三个大果子的柠檬树。柑橘类的植物特别惹人爱，叶子，花朵，果实，都是。柠檬今年尚未见到花开。柚子沉默地生长了一年，叶子翠绿得令人愉悦。柚子树又名“文旦”“栾”等。温州话叫“抛”。芸香科，常绿乔木。唐代诗人柳宗元有诗：“橘柚怀贞质，受命此炎方。”意思就是说，橘柚怀有坚贞的品性，受自然的使命生长在炎热的南方。温州地处浙南，气候温度土壤都十分契合柑橘类植物的生长习性，因此温州人自古以来就有种植柑橘类作物的历史，所谓“有林皆橘树，无水不荷花”，所植瓯柑更是闻名遐迩。据说从三国时期开始，瓯柑就被孙权选为“名珍”馈赠给曹操，并有“果中皇帝”的美誉。赤壁之战以后，孙权还在温柑的重要产地平阳设置了官营横屿船屯。曹操也曾派使者到永嘉，选取40担瓯柑，运回都城邺郡。自唐宋开始，瓯柑更被列为“贡品”，成为帝王分赐群臣的果品。达官贵人也都视瓯柑为珍品，相互馈赠，文人墨客也竞相传颂。北宋驸马都尉王诜（字晋卿）将温州产的黄柑送给苏轼，让这位大文豪赞叹不已，写下《答晋卿传柑》:“侍史传柑御座旁，人间草木尽无浆。寄与维摩三十颗，不知檐葡是余香。”南宋永嘉太守韩彦直编著了世界上最早的、最完整的一部柑桔学术专著——《永嘉橘录》三卷。这本书详细记载了温州柑桔的品种及其性状，总结了当时柑桔的种治、始栽、培植、去病、浇灌、采摘、收藏、制治、入药等经验，对温州柑桔品质之优，赞誉备至。瓯柑味美，清甜可口，甜中又略带一点苦，是恰到好处的清味。温州人素有“端午瓯柑赛羚羊”的说法，就是说把瓯柑保存到端午之后食用，其效果比羚羊角还好。羚羊角具有平肝息风，清肝明目，散血解毒之功效。古人也有诗，“善藏留与明春啖，胜似羚羊角片汤。”据现代医学考证，瓯柑具有“清利咽喉、降血压、降低胆固醇”的功效。古往今来，瓯柑通常是用来进贡或买卖的，是许多家庭的经济作物。而柚子不同，柚子是物资匮乏年代孩子们易得的解馋之物。过去农村里，很多人家的房前屋后都会有一两棵柚子树，因为柚子树极好养活，吃柚子时，把柚子籽随地一吐，就很容易长出一棵柚子树来。柚子谐音“佑子”，寓意着荫佑子孙，它也象征着平安、吉祥，而且也和“游子”的发音相似，也代表着期望漂泊在外的游子早日归来与家人团聚。柚子叶也叫“大吉叶”。清明前夕，温州人爱采鼠麴草捣碎加糯米粉，以春笋，芥菜，香菇，肉末，虾皮等作馅料揉成饼，上屉蒸食的时候就会用柚子叶垫在饼下面，即能取其清香又能防止粘连，可谓妙用。还有些心灵手巧的妈妈连柚子皮都可以作成美味的蜜饯，除了好吃，还有宽中理气，化痰止咳的效果。我的家乡地处瓯江边上，村人也种瓯柑，柚子。谷雨前后，春风拂过，雨水润过，江边的瓯柑树、柚子树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绽放出洁白素雅的花朵来，霏霏如雪，幽香盈盈。是诗中描绘“蓼岸风多橘柚?，江边?望楚天长”的盛景。近年来不知为何，种瓯柑，柚子的人家逐渐少了，那种如诗如画的盛景就难再见到了。四月的一天，半阴，有淡淡的阳光。早起，在院子里散步，鼻子嗅到一丝幽香，不由心头一跳，脚步就停在柚子树旁。柚子叶森森的绿，老叶子绿得发亮，发黑。新叶子绿得油嫩，润泽。枝叶太过繁盛，不仔细寻找，实在很难发现柚花的踪迹。但有荡漾的幽香，轻轻一招就可以盈袖，想不注意都难。果然在琳琅绿荫中找到了被遮掩住、白玉似的柚子花，花骨朵们集结在一起，一团团，一簇簇，顶端一朵最先开放，雪白的花瓣，金黄的雄蕊，嫩绿的雌蕊相映成趣。叶子硕大而清雅，花朵明艳又收敛，热烈又贞定。令人怦然心动。叶是城春草木深中的一丝碧，花是波上千层浪里的一点白。柚，诱啊。这样风姿绰约，岂不可喜兮？它们开得不疾不徐，颇有一种“行云流水”的意味。羡慕它们，被季节爱抚着，被时光眷顾着，不管外界怎样兵荒马乱，依然可以蓬勃生长，既安静又强大，不用人管就能长个没完没了。它们不会说话，却能用枝条，绿叶，花朵表达出最热烈的生命物语——层层叠叠、厚实的花朵散发出清雅香气。这个春天，我常发萌生出“人不如草”“人不如树”的感慨。时光不理人间苦。东航悲剧。被掩埋的灵魂大概已经进入了下一场轮回，人间四月天的阳光下，怀念却依旧是一张挣脱不了的网。我以为疫情会很快好转，然而还是一场持久战，也许我对生命本身是非常悲观的，整个人类的命运也是悲观的。俄乌之战也仍在继续，不久前还是良田沃土的土地上弥漫着硝烟，曾在自己的家园耕耘播种的人们，转眼就被迫四处流浪，成了难民，灾民。灾难是躲不过的劫，国家无能力庇佑它的子民，是最大的苦难。在全球疫情肆虐的情况下再饱受战乱之苦，无论交战双方出于何种目的开始这场战争，受苦最深的依旧是底层的普通百姓。天地不仁，以万物为刍狗。生命在天灾人祸面前脆弱到超出想象，却也强大到超出想象。人们在疫情里，战乱中依然挣扎着努力生存，只不过是将兰花开成了韭菜。我很庆幸自己仍是一个能被无数微小事物轻易吸引的人，我的心无论在怎样疲惫无力的状态下，都仍充满着柔软与渴望。这种渴望，很难令我放弃什么。春风、花朵，春天总归是好的。让花成花，让树成树。多看一眼那繁花，便觉得对世界多了一丝宽恕。柚，佑啊。含义吉祥，岂不可喜兮？愿生命丰盈。叶滴绿
本名金微燕，又名胭脂，浙江温州人。文章散见《北京文学》、《温州日报》、《温州都市报》等报刊杂志及各类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