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些往事，由风收藏
作者侯玲朗诵史怡蕾
我吃完一碗鸡块绿豆粉，正和卖粉的妇人聊天：绿豆粉原来是用蔬菜汁做的米粉，它和绿豆竟然没有关系？妇人正在江边清洗一只鸭子，她头也不抬，淡淡地说：名字而已。那边的船还拉在车上呐。我不禁笑出了声，这妇人怕是有七窍玲珑，不辩自明。名字，可以和事物有关，当然也就可以和事物无关。我们眼前，就有一条木船正被拖拉机载着。船，应该在水里，可它却和拖拉机奔跑在路上。这一条奔驰的船是要去哪里？风才知道。湘西这块土地真是太厚重，它有很多时间都界限不了的东西，就由风收藏。昨天晚上，我看《边城》演出，扮演翠翠的姑娘能撑船也能在空中飞翔。一场演出中，翠翠幸福的时候，是一个小姑娘；遭遇生离死别后，她是一个火红的女巫。落幕时，翠翠穿大红袍伸开双臂犹如凤凰展翅，我想起凤凰涅槃。在爱情的磨砺中，女人能变得柔弱，也能变得坚强，虽然“翠翠”这个名字一直都是青灵灵活泼泼，可后来独自等待的翠翠早已不是十二岁的模样。那一夜，我的耳旁有人唱歌：水面浮不起秤砣，容颜经不起消磨。我的翠只因等你才绿。沈从文用笔塑造了一个翠翠，我行在边城，每天都会遇到不同的翠翠。年的电影《边城》里的翠翠我向滕倩打听一个秘密：蛊术。她笑得神秘隐讳。我暗道：看来我问对人了。蛊，本来就是个隐隐约约的存在。儿时读到金庸先生的苗人女子“蓝凤凰”，我彻夜难眠，她炼制蛊毒，配制剧毒，这是一个妙龄女子身上诡异的艳丽。来凤凰古城前，我就想好，我要寻一寻这传说中的奇事密闻，我要把儿时的好奇落在实处。等不滕倩问我，我就滔滔不绝给她讲《天龙八部》“尤坦子和冰蚕”的故事，再讲湘西往事中的养蛊虫。零零整整把自己知道关于“蛊”的事情抖落完，滕倩时而惊讶时而皱眉，当我郑重地说：我讲完了，该你了。她笑得花枝乱颤。她说：你讲得比我知道的还多，我还讲啥？我后悔自己忙张嘴，连忙说：我是瞎说，都是小说里写的。她这才眨眨眼压低声音说：你别说，早些时候我们这里还真有蛊虫。我小时见过人养蜘蛛蛊。我一直认为“蛊”就是一种意念，可她称做蛊是“蛊虫”。我一个激灵，兴趣顿增，连连追问：是老女人养的蛊虫吧，谁要得罪她就会被蜘蛛蛊控制。我又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，滕倩说：那是我小时候的事，也没见蛊虫害人。不过小孩子不听话，冒犯了老人家或养蛊虫的人，就会遭殃。我同学的奶奶就治过我们一帮小孩。当时我没什么感觉，回家后就头晕不舒服，奶奶看出来问题，她用煮鸡蛋给我治，那里不舒服就用剥了皮的熟鸡蛋揉滚那里，直到我感觉和缓舒服时才停手。中的蛊若是厉害，最多一次用过四个煮鸡蛋呢！中蛊严不严重，看看揉滚过的熟鸡蛋心就知道，有时蛋心会被蛊虫吃掉一大半呢。第二天我若又不舒服，奶奶就用熟鸡蛋再给我揉，这样一天一天，直到身体恢复，蛊也就被解了。我听得瞠目结舌，但很过瘾。滕倩所讲和我想象中的蛊术有差距，但也算是有意思的。我们沿着沱江两岸闲走，蛊虫的话题和对面的古老的吊脚楼很搭配，它们都久远渺茫，却又清晰可见。我盯着路旁卖湘绣的老妇看，她满头银发满脸皱纹，脖子上挂的银饰亮闪闪。滕倩拉我的胳膊，低声说：想买就直接买，不买可不能乱讲话。我接过话就说：对，万一惹着了老太太会被下蛊。滕倩憋住笑拉我快走。我们一直走到壁辉门下，这座用红砂条砌成的北门城楼是一道屏障，既做军事防御又做城中防洪，藏在这座古朴城墙里的不仅是往事，还有想象。我俩躲在厚重的城墙下，我正悄悄咪咪学一个手法，这是破解蛊术用的。滕倩教我：一只手伸开，用食指压住大拇指，剩下手指依次握成拳。这动作在感觉对方要给你下蛊时做，叫“破蛊”，尤其谨记要藏在衣袖间，被人发现就不好了，万一对方没有害你之心，你却自我防御，你就算是挑衅。我两只手轮换着做，开心得不得了。滕倩不时侧过身子帮我遮掩，她嘴里叨叨：你可千万不能对着人做啊，吃不了兜着走我可救不得你。她越是这样说，我就越发得意，仿佛自己马上就能对决“蓝凤凰”，拥有此技我似乎要横扫江湖，也算是湘西古灵精怪的翠翠了。后来，在凤凰的那几天里，我对年老妇人一直留心在意，却没人把我当回事，即使我不买她们的鞋垫鸡毛毽子，她们也不恼，这也就不给我显示破蛊手法的机会。我略有遗恨，仿佛英雄无用武之地。我叹息没人识我破解蛊术之手法。滕倩一叹讳莫如深：没了好。她很快又接着说：没了也不好。我一时无话。面对扶摇远去的往事，我们都怅然若失，却无能为力。这时，远处的石板地面上旋来一阵风，它仿佛一束小羊角，快速上升向南移去。我惊喜不已。湘西的灵异若是存在，必在风里，哪怕人们早已忘记。我还惦记着一件事，湘西往事记载的“赶尸”，不知今日的凤凰可还遗有痕迹。我曾查过楚巫文化的资料，传说赶尸匠是用法术对未腐的尸体进行催动，让客死他乡的尸体跟着他们回故乡，这是多么惊悚又美好的事情。赶尸匠给尸体披上宽大的黑色尸布，额上贴黄符，头戴高筒毡帽，尸体就如活人站直。尸体多于两个，赶尸匠就用草绳七八尺，串起来。深夜，赶尸匠敲打小阴锣，摇起摄魂铃，示意人和狗避开，他们一行昼伏夜出，穿过荒凉崎岖的山区，回到家乡，赶尸匠把尸体交给来接运的亲人，尸体入棺入土为安，赶尸结束。这段事真真假假，有迹可循到茅山术，可它也被科学破法。无论如何，我不求真相，只是寻到我认为的有意思即可。《山海经》都能被鲁迅的阿长姆妈作为儿童启蒙故事，足以证明想象力的开发也很有意义呢，要不然，迅哥儿如何把人形的何首乌惦记那么牢？生活太真实了，人容易疲惫失望。盯着眼前的日子和碗里的米粒肯定活得不够精彩。让人不堪重负的不是未来的责任，也许只是鞋子里的一粒沙。有一天，我给一位成功睿智的朋友说：人有实力才可以和生活抗衡。他说：为何要和生活抗衡？随遇而安就好。我回答得一片凄凉：肯定要足以抗衡才能有选择随遇而安的权利。我是个玩着成长的人，我却懂得一个道理：要想不被生活玩弄于股掌，就得修炼自我，把生活玩得风生水起。当你不拘泥于当下，也不迁就过往，任何事都好商量。从凤凰古城回来，在很多天里我都很开心，翻看照片回忆往事，每每想起那些日子，我都不想再沉默。来，我告诉你快乐的秘密，有些往事，一直由风收藏，你只要学会想象。继续悦读
侯玲：偶遇绿杨春侯玲：泉的名声，寺的情怀侯玲：瘦字后面，还有风骨侯玲：飞鸿雪爪，水绘园的美人痕迹侯玲：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侯玲：烟雨凤凰微含情侯玲：有些美，秘而不宣侯玲：知道你会来，所以我才等侯玲：活着，先要随了侯玲：岐地美食（70篇）侯玲：用心做好一碗饭侯玲：岐地美食（50篇）侯玲：长篇游记散文《游在陕西》（全文）侯玲旋风王教授：你该有多忙多累多难多烂呀！侯玲，岐山县凤鸣镇人，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。先后在《西安晚报》《宝鸡日报》《广安文艺》《秦岭文学》等发表散文作品。曾荣获陕西省读书馆“家乡的年味”征文二等奖。年元月，首部散文集《一纸流年》由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。年，《一纸流年》荣获第二届“六维·宝鸡市作家协会文学奖”。现为岐山高级中学教师。
岐山作家
本文编辑：佚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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