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敏诗选
?苏敏
⊙白茅
秋阳抱着下午的五点钟
一起要滚到山坡下去了
我在山路上也在往下走
眺见对面山梁之侧有一丛茅草
白得像一片歇着的云
再看是提前一个季节
早早落下来的一抺初雪
走到山下我复向对面山坡爬去
枯蒿深茂，荆棘密植
日落之前，我几乎与另一个山头齐平了
隔着一道深沟，停下步子，我飞不起来
壮美的河山啊，请继续铺排绝无的人间风景
太阳请慢点落，留下一束光束照耀我的归程
晚霞再浅淡一点，千万不要染红那片圣地
一只鹰和两只野兔和一群野鸡请各归各位
松鼠们请藏好自己的洞口和食物
暮色汹涌而下，将要不顾一切了
⊙瓢虫来访
刚写完一首诗，刚离开书桌
一只瓢虫，直接落在纸面上
它在读诗？但我看清楚了
它在嗅，逐字逐句嗅过去
一言不发，几分钟后，它飞走了
我扑过去，这首诗果然有私情，有愤怒
有戏谑，有反讽，现在还有瓢虫的口水和尿骚味
我也有洁癖，只得将稿纸烧了，冲进马桶里。
平静下来我想恢复这首诗
却一个字词也记不起来
我在满世界寻找着这只瓢虫
⊙萤火虫
秋凉了，大街上秋风走走停停
十五楼高寒，我在这样的鸟巢夜不能寐
今晚开始，丁字街多了六台萤火装置
六十秒变红，十秒钟变黄，五十秒变绿
一闪一亮，一亮一闪，整夜永不停歇
我拉上窗帘摘下眼镜，明灭不宁如同呼吸
我后半生将永驻于此，街口永对窗口
一只萤火虫也将永远活在我的凝视里
城中落霜、下雨、飘雪，夜半月亮出来
狗有时惊叫，或一辆夜车出行也依然如故
我高悬如浮，床头凌乱，手机整夜在充电
萤光屏亮了，数字在跳动，又重归黑暗与无声
梦中我常奔跑在似曾相识的胡同里寻求突围
前面有时亮着绿灯，有时闪着红灯
⊙中秋
父母从玉米地里回来
我们围坐着剥玉米
儿子那时候尚小
他视院中突然堆起了一座大山
他爬上爬下，乐此不疲
最后在玉米垛尖顶上
放置了一个敬献月亮的果盘
那时我们弟兄和老人还没有分家
六个人散成一圈不停“挖土”
由于放置了这么一个果盘
抓住玉米棒子往回抽的时候
每个人都谨慎多了
谁也担心在自己手上
会引起山崩盘碎
一家人的交谈从此改变
⊙星垂
处暑那晚，月亮下面
直垂着一颗孤星
我和儿子刚从草原上回来
他和我的脖子上，系着同一个
羚羊角上锯下来的两个骨环
儿子在火堆前跳舞的时候
骨环甩起来像一颗星
我呷着一罐啤酒沉默又沉静
四日游程，多半是在
闷热的大巴车厢渡过的
安全带五花大绑
束缚着我俩的散乱交谈
我偎依着他闭眼听歌
默默数着牛羊和黑帐篷
像无数流星一闪而过
我有时拽过来他的骨环
和低垂在我胸前的相叠在一起
比较两个的相似和不一样
暑假结束我们将天隔一方
一路下来，父子俩没有合影
手机里塞满了对方不同地方的笑脸
一路相互传递，然后互相删除着对方
⊙鹿还关在栅栏里
路过一所校园，栅栏深处
一只梅花鹿正在吃草
鹿苑刚建起来的时候
儿子正上高三，他陪着我
参观刚刚到来的两只小鹿
听学校介绍，驯化一段时间
它俩将会自由地在校园结伴穿行
允许人们的友好抚摸，投食
甚至进入教学楼在台阶上拾蹄而上
今日，顶着两株小树的雄鹿
盘卧在溺矢中发呆
不远处，它的妻子毛色斑驳
低头啃咬着一只小鹿的耳牌
樱花正在盛开，柳树长发飘飘
但由于我独自一人
也由于和它们隔着好几道栅栏
我没有拍出一派欢欣的样子
我将照片传给远方的儿子
想做为今早的鸟鸣声
让他的手机也发出呼叫的鸟鸣
但他迟迟没有回复
天晚来信了：噢，鹿还关在栅栏里
⊙麦苗上的羽毛
看不到鸟
看不到人
一团零落的羽毛
掩盖着血
一片薄薄的雪
掩盖着麦苗
想到世界这么安静
我用脚移动冻土
把血掩盖
用雪把土掩盖
⊙一滩积水
一滩积水里
蓝天落在里面
两朵白云落在里面
还有一棵白杨树
和刚刚飞过的一行大雁
在一滩积水里
游着几尾野鱼
它们是飞来的
还是草籽一样种出来的
水边上贴着一张青蛙带血的皮
一滩积水就是一个世界
像我努力要写好的诗
日常就有的
瞬间消失的
一同呈现的
都是现实存在的意象
在无限铺展的天地间
猛然凿开一扇窗
我站在一滩积水边
等待它的慢慢消失
尽收眼（图片作者提供）
作者简介：苏敏，男，上世纪七十代生于清水县农村，多年读书习诗写散文，先后在县区、景区、市区工作，有作品散见于省内外文学刊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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姬琳
主办
西山文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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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编辑：佚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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